一条河流的长度

2017-12-12 06:50:27   来源:黎安新 审核:黎业伟       打印  转发  字号:T

这条河,在江汉平原发达的水系中压根算不了什么,甚至微乎其微,充其量只是长江一个细小的支流。而我恰恰是冲着它的“细小”来的。从近处看,却又大得一眼无法望穿,至少流经了一个城市和无数个村庄。这河如今被人喊做了华容河,先前却叫“沱江”的。

不管怎么喊,喊来喊去,都是同一条河。站在岸边,一眼看见,阳光下的日子、波浪和一泼一泼的水汽,从上游的长江流过来,穿过一座桥洞,哗啦啦的往下走,送到很远的洞庭湖。日子,在你的目光里,便有了长度。水草,庄稼,炊烟和四季也有了轮回。沱,在古代汉语里是可以停船的水湾。想必,这里老早是个不错的码头吧。后来,水上有了桥,却仍叫“沱江桥”。这桥往南可到岳州、长沙、广州等地,往北可通汉口和京华。我不知这桥在水面上横跨了多久?料想,过往的时间里,一定容纳了不少风霜雨雪和踢踢沓沓的脚步,也走出了一些人影。

我来的时候,正是早春,两岸的桃花、李花开得一片欢喜。风一吹,花瓣儿一朵,一朵,又一朵,飘落。水与花瓣之间,呈现出梦幻之美。如果时光倒流500多年,你会看见桥的西南角站着一座书院,粉墙灰瓦、牙檐高啄的体势,流淌着宁静、儒雅、宽厚的夫子气息,还有琅琅的书声与阳光、清风应和着,一道流入门前的江水,成为一幅中国古典式的教育图画。透过地坪上的玉兰树叶和窗子里一格一格的亮光,你还会看见那个后来成为岳州有史以来第一个也是唯一的科考状元黎淳,正在用一口楚音浓重的华容腔讲述着《诗经》《楚辞》以及“诸子百家”等等,他的课桌上坐着三个不可小视的人,一个是杨一清,一个是刘大夏,还有一个是李东阳,他们后来不但成为大明江山的重臣,并且,一个个著作等身,尤其李东阳开创了中国古代文学史上与安徽“桐城诗派”、湖北“公安诗派”齐名的湖南“茶陵诗派”。这让人分明觉得,汩汩流淌着的沱江之上,还覆盖着另一条河流,文化之河。

黎淳,无疑是这条河的精神源头。对于这位岳阳历史上唯一一个货真价实的状元,我对他的生平事迹知之甚少,甚至一片茫然。好在有个朋友是他的嫡系子孙,也弄文学,每年在报刊上发表不少文字。有次,在茶楼里,听他用同样一口楚音很重的华容腔说,黎淳是咱老家华容龙秀村人,生于明朝永乐二十一年(1423),从小发奋读书,有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本事,被街坊称为“神童”。13岁那年春节,到处鞭爆作响,弥散着漫天的喜气。于是,他父亲临机一动,要他以“鞭竹”为题作一首诗看看。你说他怎么着,眼睛子一眨几眨,便来了,张口而出:“自怜结束小身材,一点芳心未肯。时机到时寒焰发,万人头上一声雷。”古人说,诗言志,从表面上看,写的是爆竹,往深处一想,还真是一番大志向。要说,他读书的勤苦,受他父亲影响很大,那时,他们的家境十分贫寒,他父亲黎斌还一度出家当和尚。尽管这样,乃父仍坚持读书,哪怕大雪封门也不间断。后来,被推举为华容县吏。不久,朝廷修《永乐大典》,要广募人才。于是,知县派黎斌赴京应试,结果一试,被皇帝老儿看上了,马上入文渊阁参与大典的编撰。成书后,便留京了,做了直肃祁门县丞。可惜,时至今日,那部不知融纳了多少人的智慧、心血和汗水的巨著到哪里去了,成了历史的悬案。只不过,父亲的刻苦用功,却成为黎淳一生中的精神座标。

古人读书有“投悬梁、锥刺股”之说,那种狠劲,非常人之功可及,哪怕想一下,也让人打心里服气。而乡试、会试、殿试更是一道道历尽心力的难关。在一路过关斩将之后,那年秋天,也就是明天顺元年(1457),明英宗在奉天大殿主持登基后第一次殿试,他以”求贤安民的策论为题,检验一下才子们的斤两。轮到黎淳答辨时,他说“求贤”宜“智”,“安民”施“仁”,并写下了一篇文采飞扬、洋洋3500余言的治国方略。英宗看了又看,那会儿,头上的每根眉毛都充满了欢喜。不错,不错,很合朕意,赐酒。于是,他被钦点了状元。便想,大殿之上,开不得半点玩笑,更没有绿灯可开,一言一语,一字一句,都是一粒粒硬芝麻糖,想打奸耍滑,门都没有,除非你不要命了。

入士后,黎淳马上被皇上任命为翰林院编修,参与《大明一统志》的预修工作。在这里,他有机会研究读了平日里想看也看不到的经史著作,当然是正史,不是野史。那些民间野史,对森严的宫廷来说,是断断入不了流的。可惜,他没有机会聆听刘伯温、解晋、张居正那样的超级大才教诲,否则,他的见识、学养还会提高三个档次。不过,能木秀于林,很是不错。不久,成化元年(1455),他被任命为皇帝的经筵讲官,也就是帝师,专向明宪宗讲解历朝历代治国的经验教训,要向万民施以仁政。接着,又担任太子(后成为孝宗)的左瑜德,专授品德教育,并告诉他“水能载舟,也能覆舟”的道理。这个孝宗,不是别人,就是明朝中叶稍有作为的弘治皇帝。显然,他输灌给皇帝的精神血液全是治国之道。但有一点很让迷惑,想想看,自明中叶起一直到明崇宗朱由检吊死煤山,大明宣告破产,营业执照被彻底注销之日,基本上是阉党把持朝政,特别是成化年间,以曹化淳为首的一手遮天的阉党集团把东林党的大儒们以及朝廷稍有正义感的文武百官差点宰尽杀绝,不知为黎淳先生安然无恙。显然,是个异数。也许,与他的谨小慎为,谦虚,谦虚,再谦虚有关吧?

我的朋友还说,他的先祖黎淳公做了一世的官,清廉得很,是真正的不日一点白的清廉。一次,他在南京任工部尚书时,有个在江苏华亭县当县令的华容老乡,把当地的特产——云布,很漂亮精美的布,弄了几匹送给他。他见了,并没发脾气,也没说你这么搞不是害我之类的话,他声不做气不吁用毛笔蘸了墨汁,在原封未动的布裹上写下一行:“昔之县令,栽桑种麻;今之县令,锦上添花。”又原封不动退了回去,把那个同乡搞得很不好意思。我想,他的不贪不掌不要,或许与他少年时家境困难有关,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吃苦笋不晓得其味道。终其一生,当过两届帝师,做过户部尚书,而且还著有《龙峰集》《明试录》《黎文僖集》等专著,并与杨一清、刘大夏两个学生同朝为官,成为他们精神上的范式。

历史风烟不再,成为时间里的黑白电影。站在古老的沱江桥上,凝视满河泛着浪花的流水,我不知哪一朵属于黎淳,哪一朵属于刘大夏、杨一清,哪一个属于那个茶陵诗派的代表人物李东阳?但我分明感觉到,他们的精神之水一脉相承,在时间的长河里流淌,成为一脉影像。如今,“沱江书院”荡无踪迹,只剩一个空落落的名字,好在还有条状元街仍在日子里呼吸,能让人涌起对岁月的怀想。我在落满街头的阳光下溜达,不经意间,微信响了几下,打开一看,是朋友和他的族人祭奠祖先黎淳之墓重修典礼的场面。我看见,许多人毕恭毕敬磕拜的样子充满太多虔诚,他们中不乏文人墨客,也许是受了先人的影响吧。恍惚中,状元公给他们指引了一个方向,那是河流的方向。

作者:李新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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